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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降雨


新闻传播专业的英文课是和汉语言文学上合堂,一上就是满堂灌。

        偶尔中途老师会休息几分钟,留出时间让学生消化梳理内容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个班虽然合上一个类别的课程,但私底下也并不熟悉,休息时也是各玩各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教室里零散分了几小拨人,学生以女生居多,说话的内容也不尽相同。

        嘁嘁喳喳的闲聊声四散,像小家雀围了一地。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一贯在这种时候会坐在座位,她不怎么出去,闭上眼睛靠在椅背,听这种杂音,会让她感到莫名的放松。

        闭目的间隙里,许舒言听前排斜对过的女生仿佛正在讨论即将开展的一周情侣活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不是下个周就能报名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别忘了提醒我呀,不然到时候我又忘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芮禾转着笔,漫不经心地瞥过去一眼,几个女生兴高采烈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也怪不得她们,身处和尚学校,但中文系那也是实打实的男生少。

        相较之下,与男生真正接触的机会确实少的可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她们还真把这个当回事了,难道不知道是随机匹配的?万一找个不能看的,这一个周还过不过?”芮禾戳了许舒言一下,“咱们要不要提醒提醒她们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随她们去吧。”许舒言半靠在椅背,没有睁眼。“别扫人家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不报名个玩玩?”苏青和她们打趣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问我?”芮禾指了指自己,反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苏青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?你不去祸害纯情男生就不错了,我问舒言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把头偏到背对着二人的方向,二人都没有看清她的表情。

        短暂的迟顿后,只听到许舒言闷声一句:“有什么意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苏青继续说点什么,这时一声清脆的女音插了进来,音调不高,但足以让许舒言听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约到陈序临了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话的正是宋霓。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下意识地睁开眼睛,视线不偏不倚地与宋霓的对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眼睛或许一直在望向自己这边的方向,充满了胜利与俯瞰的意味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句有意无意携了陈序临名字的话语,实质听起来更像铁了心要与她一决高下。

        谁能不知陈序临的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 有女生在这时插进话来,三句里两句都是对宋霓的恭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是霓霓厉害呀,果然校草配校花,才是真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有女生对宋霓的话也存质疑,“这次不是随机匹配的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宋霓把玩着指甲,“他都不来,你还想匹配到他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外校的能来参加?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个问题没得到回答,因为老师已经进了课堂,学生纷纷归位,疑问被抛诸脑后,立马就不记得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把书本翻开,不知道宋霓说的是否是真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只知道听到陈序临似有若无地与别的女生牵拉时,她的心如泡在海水一般涨得酸涩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想起来,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陈序临有过联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段时间他在做什么,和什么人说话,甚至是否和谁人发生了什么事情,她都无从知晓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只是在守着所谓的梦寐,辛苦努力地孜孜以求。

        亦或是她天真地认为自己,她辛苦努力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实际是一塌糊涂。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眼眸垂了垂,从别的角度看过去只感到是眼皮略低,实则只有她清楚连带着眼神也黯淡无光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打开手机屏幕漫无边际地划着,不知怎的翻了几个页面后,就点进了微信里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蓝色的头像没有改变。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松了口气,也不知从哪儿而来的底气,她下意识地感到陈序临和这个蓝色头像一样,还是那个陈序临。

        直至她看到了个人简介的那一句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本空白的地方,此时补了句话,语气不明,但让许舒言头脑瞬时一震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我好像离你更近了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从不会情绪轻易外露,甚至别人的破事都懒得去管,一次次似有若无的撩拨和接触,她竟有那么一瞬觉得,她似乎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知道这句话是为谁而写,又轻轻默念一遍,只觉得语气温煦难耐。忽的她就想起了那枚戒指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好像从来没有走进过他的生活里。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把手机静静地放回桌面,看到宋霓还和周围的女生嬉笑,原本满腹的期待与底气,被一根细针轻轻一戳就破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破得彻头彻尾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在看什么?”芮禾把眼神瞥了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把屏幕熄掉,淡淡回了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-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有篇征稿要写,这几天她状态不好,临到了催稿的日期她也没个头绪,无奈只能又去泡图书馆,可时间一分一秒,她的纸面仍旧空白一片。

        构思不出,她便用水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道无规律的线条,似乎这样就能把头脑里多余的想法剥离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划了多少次,许舒言才垂眸,从乱七八糟的线条里,依稀辨认出陈序临三个小小的字迹。

        看到这三字,她的心里油然而生出莫名的闷,又胡乱划了好几道,把名字盖住后笔丢在桌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仰头看天花板时,手机恰逢其时地嗡嗡了两声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用想,肯定是许母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还没来得及把新消息打开,手机界面这条又被顶了下去,接二连三,微信的“您收到一条新消息”顷刻占据了整个页面。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叹了口气,无感,一条条浏览,每条都是满满当当,许舒言不得不认真看才确保,不会漏下什么母亲格外关照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 温柔的控制,是许母惯用的语气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你在哪里?

        ——今天没有给我回消息,我有点担心你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学习忙不忙,累不累?有空记得提前关注一下b国新闻和资讯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景莲那地方有什么好的,早晚要回b国的,我托人给你问了,现在就业形势还可以,你如果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字里行间皆是难言的窒息感,许舒言如鲠在喉,但她还是一一回复,如果她不在母亲满意的时间内回消息,她能预想得到后果。

        夺命连环call这种东西,也不是仅仅存在于男女朋友之间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我在赶稿子,还没来得及回呢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放心吧,我一直在图书馆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最近有些累呢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妈,到时候再说吧。

        微信那头的许母不再发消息,或许女儿的搪塞她也能感知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戴上耳机,打开收音机开始调频。对年轻人来说,很少有像许舒言一样还听收音机的了,但她就是喜欢。

        留有对过去事物的记忆,包括对古董老件的收藏,是许舒言感到能留住过去的方式之一,只有这样,她才仿若不被过去遗忘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者是,能记得清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喜欢听一档感情节目,和平日电视播出的爱情咨询差不了太多,芮禾总笑她的这个兴趣爱好和中老年人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芮禾不明白,许舒言喜欢的不是这个节目,而是暗恋太苦,所剩无几的甜,有时要从这些节目里获得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是每一次那么幸运,她都能听到甜蜜的故事,大部分的感情咨询,其实都掺杂了或多或少的苦。

        今天,她默念了一遍号码,第一次拨出了这个电话。

        窗外雨势渐起,细密的雨丝逐渐演变成如瀑的雨帘,与狂风骤雨所带来的灰不同,图书馆里亮得出奇。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紧握手机,听筒里,模式化的节目介绍响了两遍,电话被接通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里是微澜情感栏目组,我是今天的接线员小阮,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?”

        电话接通了,许舒言满腹的心事在这一刻,却无从说起,憋了半天,开口便是:“其实,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接线员察觉到了她的顾虑,温柔道:“没关系,这里的一切都保密,您可放心和我们倾诉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鼓起勇气,开始吐露心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从小就生活在景莲了,我喜欢景莲,留念它,向往它,最后我想留在这里不会离去,因为它承载了我最美好的青春和回忆,我真的,很舍不得离开这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景莲很美,很开心您能喜欢这座城市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我以后,是要离开这里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主持人那边略微一顿,没有问许舒言为什么要离开,而是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您为什么想留在景莲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因为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的声音,不由自主低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一个很好很好的,男孩子。”许舒言的脸上漾起一缕微笑,连带着声音都温柔起来,“我喜欢了他三年,喜欢到无以复加。直到现在,我也喜欢他,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孩像他一样,是几乎没有缺点的存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现在。”许舒言眼眸垂了下去,“我却不知道我该不该喜欢他了。我留在景莲,只是为了他,如果哪一天我丧失了信仰,那留在景莲也没有意义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您说的我大致明白了,如果您这时候失望了,不妨想一想,当初他是为什么,吸引到了您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候的她第一次来景莲附中报到,远在b国的父母好不容易回了趟国,为她办理入学手续。

        把她送下后,许父许母专门和班主任关照一番,特意说明了两人不在国内的情况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沉默寡言,听着许母把该说明的一一列举。

        当班主任问她有什么想法的时候,她摇摇头回一句:“没有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母都已经替她打点妥当。

        待到父母走后,她才算第一次直面新环境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被分到了6班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是一个新班,可班里很多人明显已经熟络。她插不进话去,一天下来没多少人知道她的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 第一天她就被排到了打扫卫生。

        直至傍晚学校快无人时才收拾得差不多,许舒言想去和几个临走的女生搭讪时,却发现她们三三两两已经约定好,嬉笑着走出了教室。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慢热,很慢的那种。与人打交道也不擅长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望着几个女生的背影也没追上去,而是她握着书包带子,把空无一人的教室灯全熄掉。

        锁门的时候,她迎面撞上了一群看起来不好惹的男生。

        领头的一个染着绿毛,叼着根烟,骂骂咧咧朝这边走来:“这么早就锁门,老子的包都没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着,他看到了正在锁门的许舒言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喊了一嗓子:“今天有够幸运,不用翻窗户进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没想继续纠缠,见四下无人,她侧过身想快步离开,不料刚一抬脚就被男生抓住了校服后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被拉了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绿毛恼羞成怒,伸出手来点着许舒言的肩膀,“我说话的时候你还要走?不给老子面子是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舒言表面镇定,实际大脑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道他接下来想做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出于女生的害怕,她还是有些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    倏然之间,一个篮球不偏不倚,正中了男生的后脖颈。

        绿毛龇牙咧嘴,嘶的吸了一口凉气,下意识地护住脖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显扔球的人,力道不轻。

        男生捂着脖子,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脏话,握紧了拳头摆好架势,回头时瞥到来人却兀自闭了嘴。

        几个穿校服的男生站在不远处,和这群五颜六色的花骨朵形成鲜明对比。

        站在正中间的男生弯腰把球捡起,撩起眉眼的瞬间,许舒言看到了一张目若朗星的脸庞。

        五官分明,线条利落。

        男生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篮球,篮球从在他两个手间来回变换着位置。绿毛见他毫不在意的松散样子,恨恨说道:“陈序临,又来坏老子的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序临懒得搭腔,掠过绿毛,走到许舒言身边,摞下一句:“替我向叔叔问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怔了一下,不知怎么回了句:“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序临轻笑一声,拍着球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篮球在地上发出的敲击声,一拍一拍落在了许舒言的心里。

        绿毛的情绪明显低落,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,沮丧的意味明显。他摆了摆手,竟然就此离开了这里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后在景莲,许舒言再没被这个绿毛骚扰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句话像护身符一样,无形之中保护了她三年之久。

        当时的她,根本不认识这个救她于水火的男生是谁。也是后来才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,逐步了解了陈序临这三个字暗含的全部意义。

        个子高,样貌好。学习从没掉出年级前三,家世条件优渥,父亲是船长,母亲有事业。喜欢篮球,喜欢冲浪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好学生,但不是乖学生。

        绿毛之前在初中就因收取新同学的“保护费”被陈序临教训过,不然以绿毛这种德性的人,不会仅仅凭借着一句话就乖乖就范。

        想到这里,许舒言不由自主地笑了,电话那头的接线员见许久没有回应,温柔提醒道:“小姐姐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好意思。”许舒言抱歉地笑笑,“我刚才走神了,请问咱们这里能点歌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能呀,请问您想点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匿名的好友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-

        陈序临在教室里忙着备考船员证,不经意间,咳嗽了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 沈渊明看了他一眼:“你感冒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谁知道。”陈序临兀自摸了摸额头,“可能谁在骂我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沈渊明被陈序临这一句话给逗乐了,他肩膀微颤,笑了一声:“序临,还能有人敢骂你,是有人想你了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序临转着笔,漫无边际地望着窗外飞扬的狂风骤雨,轻轻道了一句:“但愿是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但愿有人,是在想念他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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